“你……”常非凡面色紧张，似乎也有些期待。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喝酒，我来。”

白嫩的脖颈上下翻动，片刻间，酒瓶里的白酒就只剩下了一半。

常非凡慌了，伸手抢过林一菲手里的酒瓶，拉扯间把她引到了自己面前。四目相对的时候，常非凡也只有闪躲的份儿。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喝了半瓶白酒的林一菲，扭过去的脸硬生生被掰了回去。

当常非凡呼吸急促的时候，林一菲突然松开手，她坐在沙发上双手垫在脖颈上，一个笑容就让常非凡想起了某个漫画里躺在山坡草丛中跟春风争抢欢乐的小女孩。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你没有遗憾？”林一菲面色微红，是酒意。

常非凡摇头苦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现实。

“是那年的艺术节？”

一道惊雷反倒把这句话映衬的格外清晰，常非凡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关注你的人会更加了解你的意图，这么多年常非凡都没有换过手机铃声，第一届高三学生寄来的信，他更是一封都没敢拆开过，相处十几年的林一菲自然可以窥探一二。

雨水落在身上，会湿会闷，但落在心里，会润。所以，沉闷从来都不是三伏天下雨的问题。

十几年来，常非凡第一次打开心扉。那是他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带高三年级，经验不足再加上被各种琐事缠身，他没能顾及到每个学生的感受。当然，最让他遗憾的就是在高中联合艺术节前，他中断了学生们的排练，取消了节目，还亲手用刻刀划烂了同学们精心准备的海报。常非凡知道，以他们的节目水平，很有希望在艺术节拿到名次。

所以，十年前那场沉闷的往事，不是雨天导致，是常非凡亲手打造的那场暴雨淹没了同学们心中的希望。

林一菲笑了，一米七四的身高，运动短裙短袖，林一菲的外形一直都是烂漫的运动风。只是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体会到那温润的风吹进内心的感觉。

“你还记得少年小拉？”林一菲突然问。

常非凡嘴角微翘，少年小拉就是他带的第一届高三学生，本名崔勇，当年就表现出很强的艺术气息。对，艺术节的节目就是少年小拉负责编排。如今，他已经是冰城著名的作家，刚刚成为冰城的领读者。

“还有林鹏，听说他现在很厉害。”

常非凡突然笑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林鹏曾是他班上有名的“落后生”，大学毕业也只是考上了普通本科，但后来，他开窍了一样考研考博一路晋升，前段时间媒体披露常非凡才知道，林鹏参与了遥遥领先芯片设计，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人物”。

“对了，杨南现在在做什么？那个刺儿头校草，我可是印象深刻。”

雨水集聚才能成为江河湖海，林一菲本想让这些升腾的情绪积蓄起来，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却戳在了常非凡的痛处。

林一菲能清楚的看到常非凡脸上那些刚刚萌发的笑意，猛然间抽离，摔碎在坚硬的地板上。

每次想起杨南，常非凡都会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在这种窒息面前，三伏天下雨的沉闷感也变得不值一提。

杨南曾经是常非凡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身为校草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是当年冲击清北最有希望的学生之一。但，常非凡亲手毁掉了这可好苗子，他最终只上了一个普通的大学，人生也渐渐开始变得昏暗泥泞。

杨南的转变始于一场轰动全校的早恋，而常非凡的处理方式，也彻底把这个懵懂的少年推向了万丈深渊。

林一菲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根本没有收回的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常非凡的手机响起，看着一长溜的手机号码，常非凡也显得有些疑惑。

“老师，是我，赵红阳。”

听到是赵红阳，常非凡显得很意外。赵红阳是个很开朗的人，虽然学习不好的，但始终乐观积极，01年的艺术节入选节目，赵红阳生生给自己抢了一个剧务打杂的工作。因为活泼开朗，动作轻快，大家都叫他猴子。

这么多年，常非凡很少会接到01年毕业生的电话，他和他们一样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写信反倒是更不容易尴尬的方式。但就像林一菲了解到的情况一样，哪些信常非凡始终都没有打开。

不敢。

此时的赵红阳正在炎热的沙特打工，每天顶着六十多度的高温在沙漠中焊接石油管道。赵红阳高三的时候就已经辍学，那时候常非凡就是他的班主任。虽然常非凡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赵红阳离开校园。

师生多年后的第一次通话，两人聊了很多。常非凡也第一次开口打听了01界毕业生的情况。当得知当年大多被自己忽视的学生如今生活都不太如意的时候，那沉闷的感觉便像一块巨石彻底堵在了胸口。

“老师，您当初应该再劝我一下，别让我辍学。也许……”

“嘟……嘟……”

当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常非凡也彻底被那些潮涌而来的愧疚感彻底淹没。

已经是晚上十点，林一菲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或许是在赵红阳电话打来的时候。常非凡只记得电话来打的时候是八点五十，他们聊了没多久赵红阳就挂了电话。但这期间的一个多小时里，常非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臂剧痛，然后就看到手臂上的淤青。

林菲菲没走，悄悄的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有几次她想冲进去阻止捶胸顿足的常非凡，但也很清楚那些情绪发泄不出去反倒更加不好。

十点四十，常非凡关灯下楼，上车离开了学校。

林一菲打着伞，远远的跟着。好在常非凡开的不快，车速像他的情绪一样沉闷迟缓。

远远的，林一菲看到常非凡的车停在了一个狭小的摊位前。然后他开门下车，帮摊主收拾摊位。